自那天雨巷初見后，赴夏和陳憾生的交集漸漸多了起來。

老城區(qū)的巷子像一張細密的網(wǎng)，他們總會在某個轉(zhuǎn)角、某個清晨或黃昏不期而遇。有時是赴夏去買顏料回來，撞見陳憾生背著相機剛從某個老院子里出來；有時是陳憾生在巷口的早餐攤買豆?jié){，看到赴夏端著一碗餛飩，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。

每次相遇，不過是點頭問好，簡單聊上幾句，但一種微妙的情愫卻在這些平淡的交集里悄然滋生。

赴夏的畫室臨街，窗戶敞開著，能看到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。她畫畫累了，就會趴在窗臺上發(fā)呆，有時能看到陳憾生背著相機走過，他的步伐總是不急不緩，像是在尋找著什么。

有一次，她正對著畫布上一團混亂的色彩發(fā)愁，忽然看到陳憾生站在畫室對面的老槐樹下，舉著相機對著她的窗戶。她心里一跳，下意識地想躲，卻看到他對著她笑了笑，然后按下了快門。

“你在拍我？”等他走過來，赴夏忍不住問，臉頰有些發(fā)燙。

“不是?！标惡渡鷵u搖頭，把相機屏幕轉(zhuǎn)她，“在拍你的窗戶，還有窗臺上那盆向日葵。陽光照進來，色彩很好看?！?/p>

屏幕上，她畫室的窗戶半開著，窗臺上的向日葵開得正盛，金黃色的花瓣在陽光下耀眼奪目，透過窗戶，可以隱約看到畫架上模糊的色彩。整個畫面溫暖而寧靜，帶著一種生活的質(zhì)感。

“拍得真好。”赴夏由衷地贊嘆。

“你的畫也很好?！标惡渡f，“上次路過，看到你畫的巷口夕陽，很有感覺?！?/p>

赴夏有些驚訝，她沒想到他會注意到自己的畫?！澳憧吹枚?？”

“談不上懂，”他笑了笑，“但能感覺到里面的情緒。色彩很熱烈，像在燃燒?！?/p>

那幅畫，是她某天傍晚看到夕陽把整條巷子染成橘紅色時，即興創(chuàng)作的，確實用了大量濃烈的色彩。被他一語道破，她心里有種被理解的欣喜。

從那以后，他們開始聊得更多，關(guān)于藝術(shù)，關(guān)于光影，關(guān)于色彩。陳憾生會給她看他拍的照片，有清晨沾滿露珠的蛛網(wǎng)，有老墻上斑駁的光影，有巷子里蹣跚走過的老人，每一張都充滿了對生活細節(jié)的捕捉。赴夏則會給他看自己的畫，從最初的素描到后來的油畫，分享她對色彩的理解和感悟。

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彼此有很多共同點，都喜歡老城區(qū)的煙火氣，都迷戀光影在不同時刻的變化，都習(xí)慣用自己的方式記錄下這個世界的瞬間。

七月底的一個傍晚，夕陽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絢爛的橘粉色。赴夏正在畫室里收拾東西，準備關(guān)門，陳憾生走了進來。

“要不要去河邊走走？”他問，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。

赴夏愣了一下，隨即點了點頭：“好啊?！?/p>

護城河的兩岸種滿了柳樹，晚風(fēng)吹拂，柳絲依依。夕陽的余暉灑在河面上，波光粼粼，像撒了一把碎金子。很多人在河邊散步、納涼，孩子們的笑聲此起彼伏。

他們并肩走著，誰都沒有說話，但氣氛并不尷尬。偶爾有晚風(fēng)吹起赴夏的長發(fā)，拂過陳憾生的手臂，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。

“你為什么喜歡攝影？”赴夏打破了沉默。

陳憾生想了想，說：“因為攝影能留住瞬間。很多東西，稍縱即逝，比如這夕陽，比如某個人的表情，拍下來，就好像永遠不會消失了。”

他的聲音很輕，帶著一種淡淡的傷感。赴夏轉(zhuǎn)頭看他，他的側(cè)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和，睫毛很長，投下一小片陰影。

“那你呢？為什么喜歡畫畫？”他反問。

“因為畫畫可以創(chuàng)造世界?！备跋恼f，“在畫布上，我可以把心里想的東西畫出來，色彩、光影、情緒，都可以由我掌控?！?/p>

陳憾生笑了：“很像你的風(fēng)格，熱烈，主動?！?/p>

“那你呢？”赴夏看著他，“你的風(fēng)格是……冷靜，疏離？”

他沉默了一下，然后搖搖頭：“或許吧。但有時候，也想抓住點什么。”

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河面上，夕陽正一點點沉入地平線，天空的顏色從橘粉變成了深紫。

“你看，”他忽然說，“太陽要落山了。”

赴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，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后，天空迅速暗了下來，星星開始一顆接一顆地冒出來。

“夏天也會結(jié)束的?！备跋妮p聲說，不知為何，心里涌起一絲莫名的惆悵。

“但總會再來?！标惡渡f，轉(zhuǎn)頭看向她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驚人，“就像有些東西，即使暫時消失了，也會留下痕跡?！?/p>

那一刻，晚風(fēng)吹拂著他們的頭發(fā)，河水靜靜流淌，遠處的燈火次第亮起。赴夏看著陳憾生的眼睛，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好像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，又好像什么都沒明白。

她只知道，這個夏天，因為有了陳憾生的出現(xiàn)，變得和以往任何一個夏天都不一樣了。那些光影交錯的瞬間，那些色彩碰撞的時刻，都像是被精心編織進了她的生命里，再也無法剝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