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徹開始變本加厲地試探林硯的底線。
他故意在餐桌上擺放帶血的牛排,看著林硯面不改色地切分;他讓屬下把一個哭鬧的孩子帶到面前,命令林硯把孩子“處理”掉,直到看到林硯緊握的雙拳泛白,才笑著說“逗你的”。
林硯始終保持著克制,只是眼底的寒意越來越重,像積蓄著一場暴風(fēng)雪。
這天,沈徹接到消息,說找到了當(dāng)年背叛他母親的那個傭人。
那是沈徹心底最深的刺。他的母親在他十歲那年“意外”墜樓,直到三年前,他才查到蛛絲馬跡,證明是這個傭人被陸家收買,在他母親的藥里下了手腳。
沈徹把人帶到了郊外的別墅,那是他處理“私事”的地方。
地下室陰冷潮濕,傭人被綁在椅子上,嚇得渾身發(fā)抖,涕淚橫流。
“說,當(dāng)年是誰讓你做的?”沈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,手里把玩著一把鋒利的匕首,刀刃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寒光。
“是……是陸老爺……”傭人哭著求饒,“沈少,饒了我吧,我也是被逼的……”
“被逼的?”沈徹笑了,笑容里滿是戾氣,“我母親被逼著墜樓的時候,誰又饒過她?”
他猛地站起身,匕首抵在了傭人的脖頸上。
“沈先生。”林硯的聲音突然響起。
沈徹回頭,不滿地皺眉:“有事?”
“外面有動靜。”林硯言簡意賅。
沈徹挑眉,他的人已經(jīng)把別墅圍得水泄不通,怎么可能有動靜?但他還是示意屬下出去看看。
趁著這個空檔,林硯走到沈徹身邊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:“她還有用?!?/p>
沈徹瞇起眼:“你在教我做事?”
“不敢?!绷殖幋瓜卵?,“但陸家既然敢讓她活著,必然留了后手。直接殺了,太便宜他們了?!?/p>
沈徹盯著他看了幾秒,忽然笑了。他收起匕首,拍了拍林硯的肩膀:“有點意思?!?/p>
他轉(zhuǎn)身,對屬下吩咐道:“把人看好,別讓她死了。”
離開地下室時,沈徹忽然說:“你好像很懂這些?!?/p>
林硯沒否認(rèn):“以前學(xué)過一點?!?/p>
“學(xué)過一點?”沈徹饒有興致,“學(xué)來做什么?替人賣命?”
林硯沉默。
沈徹也沒追問。他覺得,和林硯之間的關(guān)系,似乎變得有些微妙。這個保鏢不再僅僅是工具,偶爾,他的建議甚至能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回到市區(qū)的路上,沈徹靠在椅背上閉目養(yǎng)神。車窗外的燈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,映出他難得的疲憊。
林硯看著他,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。
他知道沈徹的過去。沈老爺子重男輕女,對沈徹的母親從未有過好臉色;沈徹的幾個叔叔虎視眈眈,恨不得他早點死。這個男人看似擁有一切,實則比誰都孤獨。
就像他自己。
車子快到沈徹的公寓時,林硯忽然開口:“沈先生,明天是您母親的忌日?!?/p>
沈徹猛地睜開眼,眼神銳利地看向他:“你調(diào)查我?”
“是沈老爺子交代的,讓我留意您的情緒?!绷殖幪拐\道。
沈徹的臉色沉了下來,眼底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情緒。他以為林硯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沈老爺子,卻沒想到,他連這種細節(jié)都記住了。
“不關(guān)你的事?!彼淅涞卣f,重新閉上了眼睛。
第二天,沈徹果然把自己關(guān)在了房間里。
林硯在門外站了一天。他能聽到里面?zhèn)鱽砭票榱训穆曇?,能聽到壓抑的低吼,卻始終沒有進去。
直到深夜,房間里沒了動靜,林硯才推開門。
沈徹趴在沙發(fā)上,身邊散落著空酒瓶,身上的襯衫被扯得凌亂,平日里的戾氣蕩然無存,像個迷路的孩子。
林硯走過去,想把他扶到床上,卻被沈徹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“別碰我。”沈徹的聲音沙啞,帶著濃重的酒氣。
林硯沒動。
沈徹抬起頭,眼睛通紅,里面布滿了血絲。他盯著林硯,像是在透過他看別人:“你說,她是不是很傻?明明知道老爺子不愛她,明明知道那些人都在等著看她笑話,為什么還要留下來?”
林硯沉默了片刻,說:“因為她有想保護的人?!?/p>
沈徹愣住了,隨即笑了起來,笑得比哭還難看:“保護我?她保護我有什么用?我還不是活成了這副鬼樣子……”
他的聲音越來越低,最后幾乎淹沒在酒精帶來的混沌里。
林硯看著他,心底某個地方忽然軟了一下。他彎腰,小心翼翼地把沈徹抱起來,放到床上。
沈徹很輕,比想象中輕得多。大概是常年飲酒,又沒好好吃飯的緣故。
林硯替他蓋好被子,轉(zhuǎn)身想走,卻又被沈徹抓住了手。
這一次,沈徹的力氣不大,手指微微顫抖著。
“別走。”他呢喃著,像是在夢囈,“陪陪我……”
林硯站在床邊,看著沈徹蒼白的臉,猶豫了很久。
最終,他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,一夜未眠。
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,落在兩人身上。一個在沉睡中卸下所有防備,一個在清醒中守著莫名的承諾。
黑暗里,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改變。那道名為“界限”的墻,正在一點點崩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