紙間雪

第九章 雪夜的訪客

初冬的雪下得綿密，把書屋的木窗糊成了一片朦朧的白。林晚和沈知行圍著炭爐整理奶奶的舊信，忽然聽見門軸“吱呀”一聲輕響——不是風(fēng)，那聲音帶著刻意放輕的小心翼翼，像是怕驚擾了屋里的暖。

“這么晚了，誰會來？”沈知行起身去開燈，剛觸到燈繩，就見窗玻璃上映出個清瘦的影子，那人裹著件深色斗篷，兜帽壓得很低，指尖落在玻璃上時，沒留下哈氣，反凝了層極薄的霜。

林晚捏著信紙的手頓了頓，忽然想起爺爺日記里的一句話：“雪夜有客至，攜桂香一縷，畏寒，喜橘燈暖。”她起身走到門邊，輕輕拉開門閂，冷風(fēng)裹著雪粒子涌進來，那人抬了抬兜帽，露出雙極淺的銀灰色眼睛，像浸在雪水里的月光。

“我找林硯之先生?！彼穆曇艉茌p，帶著點奇異的溫潤，不像冬夜該有的冷硬。沈知行下意識擋在林晚身前，卻見那人從斗篷里取出個漆木小盒，盒面刻著半朵桂花，和奶奶留下的那個一模一樣，“六十三年前，他曾在雪夜給過我一盞橘燈，說若有一日想來歸還，便來這巷口的書屋?！?/p>

林晚愣住了——六十三年前，爺爺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，而眼前這人的模樣，看起來不過三十歲。她想起奶奶信里提過的“阿硯雪夜救過個‘怕光的先生’”，指尖忽然攥緊了衣角：“您是……”

“他們叫我阿朔?！蹦腥说皖^看著手里的木盒，指腹蹭過盒上的桂花紋，“當年我被獵人追著躲進巷口，是你爺爺把我藏進書屋的地窖，還做了盞橘燈放在窖口，說‘暖光不引麻煩’。他知道我靠月光活，卻沒怕過我。”

沈知行遞過一杯溫熱的橘子蜜水，阿朔接過時指尖碰了碰杯壁，很快縮了回去——那點暖意似乎讓他有些無措?！拔颐磕暄┮苟紩硐锟诳纯矗彼蜷_木盒，里面是盞小小的銀制橘燈，燈壁上刻著“歲暖”二字，“今年終于敢靠近了，聽說林先生不在了，便想把這個還給你們，也算還了當年的暖?！?/p>

林晚接過銀橘燈，燈身還帶著點微涼的溫度，像雪天里藏著的月光。她忽然想起爺爺常說的“人心比光暖，能化三尺雪”，原來那些沒寫在信里的溫柔，早被時光釀成了雪夜的重逢。

阿朔沒多留，說天快亮了要尋處避光的地方。他走到巷口時，忽然回頭看了眼書屋的窗——林晚和沈知行正舉著那盞銀橘燈，暖光透過燈壁落在雪地上，像撒了把碎星?！疤嫖抑x謝林先生，”他的聲音混在雪聲里，輕得像場夢，“他的橘燈，我記了六十三年。”

門關(guān)上時，炭爐的暖意又漫了回來。沈知行握著林晚的手，看著窗臺上的銀橘燈，忽然笑了：“原來爺爺?shù)墓适吕?，還有這么溫柔的訪客?！绷滞睃c頭，把銀橘燈放在爺爺?shù)某幣_旁，墨香混著雪后的清冽漫開來。她知道，這間書屋里的溫暖從不會消失，無論是爺爺?shù)拈贌?，還是雪夜的重逢，都會像這初冬的雪，落在時光里，輕輕裹住每一段溫柔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