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五年一月一日·京城蘇府

乾隆五年元日的晨光剛漫過京城街巷，蘇府門前已停穩(wěn)了幾輛烏木馬車

車簾被侍從輕輕掀開，若璃一身月白色蜀錦大袖襦裙先探了出來——裙身繡著“雪景紅梅映翠竹”，落雪壓著竹枝，梅蕊綴著晨露，針腳細得連雪粒的肌理都清晰可見

外披的紅金冰裂梅花紋宋錦狐毛斗篷，邊緣狐毛蓬松柔軟，襯得她臉頰瑩白

單螺髻上斜簪著藍瑪瑙玫瑰花簪，旁側(cè)翡翠透雕竹枝嵌碧璽步搖輕晃，耳畔玫瑰花耳墜隨著動作叮咚作響

……

她踩著馬車踏板便輕快跳下，裙擺掃過地面時，裙間雪梅似要簌簌落下來

“哎呀~香見、玉妍還不快點兒出來見見姑母呀！”清脆的聲音裹著笑意，飄進蘇府大門，瞬間驅(qū)散了冬日的清冷

“娘娘！慢些！”云林、云香從后一輛馬車下來，快步追上前，滿臉不贊同地看著她——萬一摔著可怎么好

“皇額娘！”弘歷緊隨其后，一身松黃色荔枝月紋蜀錦束腰勁裝，衣料挺括，紋樣雅致，見若璃這般冒失，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的嗔怪

“姑母！”蘇承翊下車，蘇承翊著玄色飛鷹蜀錦束腰勁裝，氣場冷厲

承安則穿天青色竹葉紋暖緞束腰常服站在蘇府門口，氣質(zhì)溫潤，看著若璃毫無顧忌的模樣，都嚇了一跳，連忙上前半步，生怕她真有閃失

“姑母~”一道嬌俏的聲音從府內(nèi)傳來，十八歲的玉妍快步迎了出來。她身著銀紅色木槿花蜀錦襖裙，裙間木槿花用金線勾邊，鮮活靈動

發(fā)髻上綴著紅寶石珠花，襯得她眉眼明艷?！霸缇透阋姟⒎蚓钸赌?，就盼著您今日來呢！表哥好啊。”她笑著向弘歷頷首問好，眼底滿是親近

……

緊隨其后的香見，一身寶藍色繡雪山櫻花蜀錦襖裙，裙上雪山巍峨，櫻花點綴其間，清雅又大氣；發(fā)間一支珍珠流蘇步搖輕晃，氣質(zhì)溫婉。她走上前，輕聲喚道：“姑母，表哥?！?/p>

“你啊~還是這般孩子氣?！碧K逸霄從府內(nèi)緩步走出，一身暗綠色飛魚束腰常服，盡顯沉穩(wěn)；身旁蘇逸塵則穿藍黑色獸紋束腰勁裝，氣場凌厲，兄弟二人看著若璃，眼底滿是縱容的笑意

……

“大哥~二哥~”若璃見著兩位兄長，眼睛瞬間亮了，快步走上前，語氣親昵得像個撒嬌的小姑娘

“大舅舅，二舅舅?！焙霘v也上前見禮，語氣恭敬又熟稔——自小每年來蘇府，他與蘇家舅舅們本就親近

“父親，二伯?！碧K承翊躬身行禮，聲音沉穩(wěn)，四年駐守邊關(guān)的磨礪，讓他多了幾分軍人的肅穆，卻在面對家人時，眼底漾開柔和

“終于和弘晝那小子輪著回來了?！碧K逸霄看著蘇承翊，眼底滿是欣慰，隨即轉(zhuǎn)向弘歷，笑著擺手，“都進去吧，里頭你外祖父、外祖母早就等著了，一早上都問了好幾回了?！?/p>

“吼~二哥你慘了！竟敢說娘老了！”若璃耳尖得很，瞬間抓住蘇逸霄話里的“把柄”，一手拉過弘歷，一手攥住蘇承翊的手腕，又順勢攬過香見與玉妍，推著幾人往正屋暖閣走，語氣里滿是狡黠，“我可要去告狀！今日咱們?nèi)ス溆翊錁嵌牵憧傻媒o包了，不許耍賴！”

蘇逸塵看著蘇逸霄吃癟的模樣，忍不住輕笑出聲；弘歷被若璃拉著，眼底滿是縱容的笑意

蘇承翊與玉妍、香見也跟著笑起來，冬日的晨光里，滿是親人團聚的熱鬧暖意，連空氣都似裹了蜜般甜潤

……

蘇逸霄望著若璃拉著眾人、腳步輕快的背影，眼底的縱容幾乎要溢出來，唇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，聲音里帶著幾分故作委屈的打趣：“這小沒良心的，二哥哪次逛鋪子沒給你包圓兒？如今有了承翊陪著，倒先拿二哥開涮，真是把咱哥倆忘到腦后去咯！”

一旁的蘇逸塵聽著，也忍不住低笑出聲，抬手輕輕拍了拍蘇逸霄的肩——哪是忘了，分明是仗著兄長疼寵，才敢這般肆意撒嬌

兩人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對妹妹的疼惜，隨即并肩跟上，腳步放緩，聽著前方傳來的笑語聲，冬日的晨光落在身上，滿是闔家團聚的暖意，一步步往正屋暖閣走去

……

若璃幾人剛踏進暖閣，便見屋內(nèi)早已坐滿了人——蘇老爺蘇廷煥端坐在上首太師椅上，手里捧著盞熱茶

蘇夫人挨著他，身旁的空位顯然是特意留的

若璃沒等眾人落座，便先湊到蘇夫人身邊坐下，嘰嘰喳喳地說起了圓明園的趣事，滿屋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，聽得格外認真

……

“鳶尾那孩子，把《秦王破陣樂》和女子劍舞融在一起跳，別提多精彩了！”若璃說著，還抬手比了個利落的姿勢，眼底滿是贊嘆，“香見、玉妍，你們今年夏日要是有空來園子里，肯定也會喜歡她——她性子熱烈又直白，就跟她名字里的鳶尾花似的，鮮活張揚得很！”

她頓了頓，指尖比出個極小的弧度，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較真：“說起來，我對她的喜歡，比晰月還多一丟丟呢！不過嘛，又比黛玉少一丟丟~可惜黛玉前陣子受了風寒，除夕夜沒能來宮宴，不然也能瞧瞧這熱鬧?！?/p>

玉妍聽得心動，連忙點頭，轉(zhuǎn)頭看向弘歷與身旁的蘇承安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那夏日我和香見就遞牌子，去園子里住一段時間好不好？還住杏花春館吧，那兒之前沒安排嬪妃住，清凈得很。”

弘歷坐在若璃身側(cè)，指尖還輕輕搭在她的椅背上，眉眼溫和得很：“杏花春館一直空著，沒安排人住。你們能入園子再好不過，正好能多陪陪皇額娘，省得她總說園子里冷清?！?/p>

……

蘇承安也跟著點頭附和，香見亦輕聲應好，顯然也盼著夏日的園中小聚

上首的蘇廷煥看著孩子們熱鬧的模樣，笑著呷了口茶，眼底滿是欣慰

“對了對了，我如今又多了個兒媳呢！”若璃突然想起什么，話音剛落，弘歷便連忙按住她的手，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的提醒：“皇額娘~”

……

若璃眨了眨眼，見弘歷眼底的示意，才訕訕地住了嘴：“好吧好吧，我不說了還不行嘛！”

話音剛落，臉頰便被蘇夫人輕輕捏了一下，蘇夫人笑著打趣：“你這丫頭，就知道拿我這乖外孫打趣，也不怕他待會兒跟你鬧?！?/p>

暖閣里頓時響起一陣笑聲，炭火在銅爐里輕輕噼啪作響，茶香混著點心的甜香，滿是闔家團圓的溫軟

蘇承翊坐在一旁，聽著暖閣里的笑語，眼底也染著笑意，目光卻悄悄落在弘歷身上，還若有似無地挑了下眉——方才宮宴后逛園子時，他便察覺弘歷對那位新封的清漪答應毫無上心，如今見弘歷連姑母提及“新兒媳”都要及時打斷，哪里還猜不出緣由？分明是半點不喜歡那女子，更不愿讓她靠近姑母半分

坐在對面的蘇逸霄將這小動作瞧得真切，忍不住輕笑出聲，伸手輕輕碰了碰蘇承翊的胳膊，語氣里滿是好奇：“你們倆這眼神遞來遞去的，到底在打什么啞謎？有什么話不能當著大伙兒的面說？”

蘇承翊只是淡淡笑了笑，沒直接解釋——后宮那些彎彎繞繞，本就不必讓長輩們多操心，更何況，弘歷護著姑母的心思，懂的人自然懂，多說反倒落了俗

弘歷也瞥見了兩人的互動，卻只端起茶杯淺啜一口，眼底掠過一絲了然，并未多言，只將注意力重新落回若璃與蘇夫人的閑聊上

……

蘇夫人的目光落在弘歷身上，看著他松黃色勁裝上的紋樣，不禁輕聲感嘆：“弘歷身上這荔枝月紋圖倒是新鮮，針腳細密，紋樣排布也雅致，我在京中繡坊瞧過那么多花樣，倒從沒見過這般設計。”

“對對對！我方才在門口接姑母時就瞧見了！”玉妍立刻附和，語氣里滿是新奇，“表哥這紋樣襯得人愈發(fā)俊朗，比尋常的飛鷹、山水紋有趣多了，回頭我也讓繡娘照著試試，給承安也做一身！”

弘歷聽著兩人的夸贊，端起茶杯淺啜一口，眼底漾著溫和的笑意——這紋樣是他特意讓人按若璃提的“荔枝映月”意境繡的，如今被家人認可，倒多了幾分歡喜

上首的蘇廷煥、蘇逸塵與蘇逸霄也順著目光看去，蘇廷煥微微點頭，贊了句“雅致又不失大氣”

蘇逸塵與蘇逸霄對視一眼，也覺得這紋樣確實別出心裁。蘇承翊坐在一旁，瞧著弘歷的模樣，忍不住輕笑——他哪里猜不出，這紋樣十有八九與姑母有關(guān)

……

而若璃，此刻正悄悄抬起下巴，眼底閃著狡黠的光，嘴角還帶著一絲“快來問我”的得意，那小模樣像極了藏了糖、盼著被人發(fā)現(xiàn)的孩子

眾人瞧著她這副模樣，頓時都笑了起來，蘇夫人伸手揉了揉她的發(fā)頂，打趣道：“你這丫頭，又在這兒賣關(guān)子，難不成這紋樣是你出的主意？”

若璃見被猜中，眼睛瞬間亮了，連忙點頭：“那可不！我跟他說，總穿飛鷹山水太沉悶，不如繡些鮮活的果子，既有煙火氣，看著也熱鬧！”語氣里滿是邀功的小驕傲，惹得暖閣里的笑聲更濃了

若璃愈發(fā)來了興致，兩只手輕輕扒拉著，掰著指頭數(shù)那些鮮活紋樣，語氣里滿是小得意：“我還琢磨了好些花樣呢！像云水藍軟煙羅繡的稻田插秧圖，綠油油的秧苗浸在水田里，旁邊還繡了個戴斗笠的小人兒，看著就有煙火氣；還有月白色料子繡的青梅煮酒圖，青灰瓦檐下兩人對坐，爐上青煙裊裊，梅枝上的晨露都繡得亮晶晶的，這些都是我自己想著玩的?！?/p>

她話鋒一轉(zhuǎn)，眼底添了幾分笑意：“不過鳶尾、溫宜和黛玉的紋樣，倒是她們自己先提的！鳶尾說想要山雀啄食芝麻的樣子，灰褐芝麻桿綴著飽滿籽實，羽色鮮亮的山雀站在枝間，尖喙快碰到芝麻，看著就靈動；溫宜自己提了銀紅色配白鷺蘆葦蕩，淺灰蘆葦在風里晃，雪白鷺鳥或展翅或立在水畔；黛玉特意跟我提了‘呦呦鹿鳴，食野之蘋’，想把小鹿在草地上啃蘋草的模樣繡在衣裳上?！?/p>

……

“后來我又給晰月和意歡補了紋樣——給晰月想了松鼠登山楂樹，棕紅松鼠抱著紅山楂順著枝椏往上爬；給意歡設計了夜晚枇杷樹下曇花圖，墨色枝椏間曇花悄悄綻放，枇杷果泛著淺黃?，F(xiàn)在呀，這些紋樣全都做成衣裳啦！”

玉妍和香見聽得眼睛發(fā)亮，尤其是聽到山雀啄食、白鷺蘆葦蕩這些紋樣，連忙湊上前，語氣滿是贊嘆：“姑母也太懂大家心思了！順著她們的想法做衣裳，穿在身上肯定合心意！”

蘇逸霄看著妹妹眉飛色舞的模樣，眼底滿是溫柔，笑著打趣：“也就你有這耐心，還能跟著每個人的想法琢磨紋樣，連稻田插秧圖都能想出來，旁人哪有這份鮮活心思。”

“不止這些呢！”若璃又想起一樁，轉(zhuǎn)頭看向弘歷，語氣帶著邀功的雀躍：“我還給弘歷想了草原天馬浴河圖，幾匹駿馬在河里跑，旁邊繡了粼粼水波和遠處的青草，也做了衣裳穿呢，對吧對吧？”

弘歷笑著點頭，眼底滿是縱容：“嗯，皇額娘選的料子和紋樣都好，穿在身上又舒服又合心意?！?/p>

……

“天馬浴河！”香見和玉妍一聽，頓時更歡喜了——她們本就出自草原部落，對草原景象生來親近，玉妍立刻拉著身旁的蘇承安，笑著說：“承安，咱們也讓繡娘做一件天馬浴河圖的衣裳吧，穿著肯定自在！”蘇承安看著她歡喜的模樣，溫柔應道：“好，都聽你的?！?/p>

暖閣里的笑聲伴著炭火噼啪聲，那些鮮活的紋樣似也飄進了空氣里，滿是闔家團圓的熱鬧與溫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