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后的一個雨天，裴宿站在蘇煙墓前，放下一束白色滿天星。

墓碑上的照片已經(jīng)有些褪色，但蘇煙的笑容依然清晰。十年了，裴宿每年都會在三個日子來這里：蘇煙的生日、忌日和他們初遇的那天。

"我?guī)Я四阆肟吹臅?裴宿輕聲說，從包里拿出一本嶄新的詩集——這是蘇煙去世后他整理出版的第三本遺作，"評論家們很喜歡，說你比上一本更成熟了。"

雨滴打在書頁上，裴宿趕緊把它收回包里。他撐起傘，繼續(xù)對著墓碑說話，就像過去十年里的每一次拜訪一樣。

"公司接了新項目，是做教育軟件的。我負責(zé)編程部分..."他停頓了一下，"其實我升職了，現(xiàn)在是技術(shù)總監(jiān)。你會為我驕傲嗎？"

風(fēng)吹動樹葉，沙沙作響，像是回應(yīng)。裴宿微笑著摸了摸冰冷的石碑。

十年。三千多個日日夜夜。最初的兩年是最難熬的，裴宿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——一個活在過去的幽靈。直到那個工作失誤敲醒了他，直到他反復(fù)閱讀蘇煙的信，才慢慢找回了生活的節(jié)奏。

他沒有搬出那間公寓，但逐漸清理了那些病態(tài)的收藏。蘇煙的物品被妥善保存，而不是像祭品一樣陳列。他開始接受心理咨詢，學(xué)會了與悲傷共處而不是被它吞噬。他甚至嘗試過幾次約會，雖然每次都無疾而終——沒有人能替代蘇煙在他心中的位置。

"我訂了去北海道的機票，"裴宿繼續(xù)說，"下周出發(fā)。終于要完成你的愿望清單了。"

十年前蘇煙離世時，裴宿曾承諾要替她看北海道的雪。但每年冬天來臨，他總是找借口推遲——工作太忙，天氣不好，機票太貴...真相是，他害怕面對這個最后的告別。

直到上個月整理書柜時，裴宿偶然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被遺忘的U盤，標(biāo)簽上寫著"給裴宿"的縮寫。插入電腦后，里面是十幾個視頻文件，日期從蘇煙確診一直到她去世前一周。

裴宿顫抖著點開第一個視頻。屏幕上的蘇煙比記憶中健康許多，黑發(fā)披肩，眼睛明亮。她坐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，背景是窗外盛開的櫻花。

"嗨，裴宿，"視頻里的蘇煙微笑著，"如果你看到這個，說明我已經(jīng)不在了..."她停頓了一下，似乎在思考措辭，"我讓護士幫我錄這些視頻，因為有些話...當(dāng)面對你說太難了。"

接下來的幾個小時，裴宿一動不動地看完了所有視頻。蘇煙在視頻中談?wù)撍劳?、回憶他們的相遇、分享對詩歌的理解，甚至開玩笑說希望裴宿將來找個比她漂亮的女孩。最后一個視頻錄制于她去世前七天，畫面中的她已經(jīng)非常虛弱，但眼神依然清澈。

"...關(guān)于北海道，"她輕聲說，"我知道你一直沒去。沒關(guān)系，等你想去的時候再去。但答應(yīng)我一件事——不要帶著悲傷去。那里的雪很美，應(yīng)該被快樂的眼睛看到..."

視頻結(jié)束前，蘇煙直視鏡頭，仿佛能透過時空看到未來的裴宿："我愛你，從第一眼到最后一眼。但現(xiàn)在...請你自由地生活吧。"

裴宿關(guān)上電腦，走到陽臺上深呼吸。十年來第一次，他感到胸口的巨石松動了一些。第二天，他訂了去北海道的機票。

雨停了，陽光穿透云層，照在蘇煙的墓碑上。裴宿收起傘，最后摸了摸照片中蘇煙的臉。

"北海道之后...我可能會嘗試寫詩，"他輕聲說，"別笑，我知道我寫得不好。但你說過，詩歌不需要'懂'，只需要感受..."

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，悠揚而寧靜。裴宿深吸一口氣，轉(zhuǎn)身離開墓地。十年了，他終于準(zhǔn)備好完成蘇煙的愿望清單，也準(zhǔn)備好開始自己的新生活。

回到家，裴宿開始收拾行李。北海道正值冬季，需要帶上足夠的保暖衣物。他從衣柜深處翻出那頂藍色毛線帽——蘇煙在醫(yī)院常戴的那頂，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放進了行李箱。

書桌上擺著蘇煙的三本詩集和那本《月光落在左手上》。裴宿拿起初遇時的那本詩集，翻到扉頁，再次閱讀蘇煙的贈言。十年來，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句話的日期——他們相識才一個月，蘇煙就已經(jīng)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記。

手機響了，是李峰發(fā)來的消息："下周的會議材料準(zhǔn)備好了嗎？"

裴宿回復(fù)："都準(zhǔn)備好了。另外，我想申請兩周的假期，去趟北海道。"

李峰很快回復(fù)："終于決定去了？玩得開心。"

裴宿笑了笑，放下手機。窗外的天空已經(jīng)完全放晴，陽光照在書桌上的機票上——明天上午十點，飛往札幌。

他打開電腦，新建了一個文檔，標(biāo)題是《雪國札記》。光標(biāo)閃爍了幾秒，裴宿開始打字：

"親愛的蘇煙：

當(dāng)你讀到這封信時，我已經(jīng)在北海道了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