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錢加了二兩，西跨院的日子寬裕了些。沈清婉沒把這錢亂花，依舊精打細算，只是偶爾會讓春桃去外面的鋪子買些新鮮的蔬果，改善伙食。
這日上午，沈清婉正在院里晾曬剛漿洗好的衣裳，就見三姨娘院里的丫鬟又來了，手里捧著個錦盒。
“沈姑娘，我們姨娘說前幾日得了塊好料子，想著姑娘衣裳單薄，讓您做件新衣裳穿?！毖诀咝χ彦\盒遞過來。
沈清婉打開一看，里面是塊藕荷色的杭綢，料子輕薄柔軟，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，一看就價值不菲。她心里明白，三姨娘這是又來示好了，怕是還惦記著上次賞花宴上自己露的那手。
“替我謝過三姨娘，只是這料子太貴重，我不能收?！鄙蚯逋癜彦\盒推回去，“我如今有月錢，衣裳夠穿，就不勞姨娘費心了?！?/p>
丫鬟臉上的笑僵了僵：“姑娘這是不給我們姨娘面子？”
“我絕無此意?！鄙蚯逋裾Z氣誠懇，“只是我如今寄人籬下，不敢太過張揚。三姨娘的好意我心領(lǐng)了，還請她收回料子?！?/p>
她態(tài)度堅決，丫鬟也沒辦法，只能悻悻地捧著錦盒走了。
春桃在一旁看得直咋舌：“姑娘，那可是杭綢啊，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，您怎么就拒了？”
“平白無故的好處，哪能隨便要?！鄙蚯逋窭^續(xù)晾曬衣裳，“三姨娘的心思，咱們猜不透，還是遠著點好?！?/p>
春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心里卻覺得可惜。
下午，沈清婉正對著賬本核賬，忽然聽見院外傳來一陣喧嘩，像是有人在吵架。她讓春桃出去看看，沒過多久，春桃回來了，臉色有些發(fā)白。
“姑娘，是……是廚房的劉媽媽，跟咱們院里負責挑水的小仆役吵起來了?！贝禾掖鴼庹f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沈清婉放下賬本。
“劉媽媽說那小仆役偷了廚房的雞蛋，要拉去見張媽媽，小仆役說沒有，兩人就吵起來了，好多人圍著看呢?！?/p>
沈清婉皺了皺眉。那小仆役叫石頭，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，平日里給西跨院挑水，手腳麻利，看著不像會偷東西的人。
“去看看?！鄙蚯逋裾酒鹕怼?/p>
到了院門口，果然圍了不少下人，劉媽媽正叉著腰罵得唾沫橫飛，石頭則漲紅了臉，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，一個勁地說“我沒有”。
“人贓并獲，你還敢狡辯？”劉媽媽手里拿著個空雞蛋殼，“這殼就在你挑水的桶旁邊撿到的，不是你偷的是誰？”
“我真的沒偷！”石頭急得聲音都變了，“我就是路過廚房門口，想歇口氣，根本沒進去過！”
“誰信你的鬼話！”劉媽媽上前就要擰石頭的胳膊，“走，跟我去見張媽媽，看她怎么處置你！”
“住手?！鄙蚯逋褡吡诉^去，聲音不大，卻讓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。
劉媽媽見是她，愣了愣，隨即笑道：“沈姑娘，這是我們廚房的事，就不勞你費心了?！?/p>
“劉媽媽這話不對?！鄙蚯逋窨粗?，“石頭是給我們西跨院挑水的，他的事，我不能不管。再說，僅憑一個雞蛋殼，就說他偷了雞蛋，是不是太草率了？”
“草率？”劉媽媽把雞蛋殼往石頭面前一遞，“這殼就是在他桶邊撿的，不是他偷的是誰？難不成是雞蛋自己長腿跑出來了？”
“或許是別人丟的，恰好落在那里呢？”沈清婉反問，“廚房丟了雞蛋，為何偏偏只在石頭的桶邊撿到殼？劉媽媽就沒想想，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贓？”
這話一出，周圍的下人都竊竊私語起來。誰都知道劉媽媽跟石頭的娘以前有過節(jié)，說不定真是故意找碴。
劉媽媽的臉青一陣白一陣：“沈姑娘，你這是什么意思？難不成你要包庇他？”
“我不是包庇，只是講道理?！鄙蚯逋窨聪蚴^，“石頭，你說你沒偷，可有證據(jù)？”
石頭搖搖頭，急得快哭了：“我……我沒有證據(jù)，可我真的沒偷??！”
“那你路過廚房時，可有看到別人在附近？”
石頭想了想，忽然眼睛一亮：“我看到……看到劉媽媽的侄子劉小三，從廚房后面的角門溜出來，手里還攥著個東西，鬼鬼祟祟的！”
劉媽媽的臉色頓時變了：“你胡說！我侄子怎么會偷雞蛋！”
“我沒胡說！”石頭急道，“好多人都看到他往那邊去了！”
周圍幾個看熱鬧的下人也紛紛點頭，說確實看到劉小三在廚房附近轉(zhuǎn)悠。
劉媽媽這下慌了，嘴里卻還硬著：“那……那也不能說明是他偷的……”
“是不是他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？”沈清婉語氣平靜，“劉媽媽要是真為廚房著想，就該把事情查清楚，免得冤枉了好人，放跑了真兇。”
劉媽媽被將住了，騎虎難下。周圍的人都看著，她要是不查，反倒顯得心虛了。
“查就查！”劉媽媽咬著牙，“要是查不出，我看你怎么說！”
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劉小三住的雜院走去。劉小三正在屋里睡覺，被人叫醒，一臉不耐煩。劉媽媽沖進屋里，翻箱倒柜，果然在床底下的一個破罐子里，找到了十幾個雞蛋。
人贓并獲，劉小三嚇得魂都沒了，一個勁地求饒。劉媽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最后，還是沈清婉開口：“劉媽媽，這事想必你也不想鬧大，傷了府里的體面。不如就罰劉小三去柴房劈一個月的柴，算是賠罪，你看如何？”
劉媽媽巴不得這樣，趕緊點頭：“就依姑娘說的辦！”
一場風波總算平息，石頭對著沈清婉連連道謝，眼里滿是感激。周圍的下人看沈清婉的眼神也變了，多了些敬佩。
回到西跨院，春桃忍不住道：“姑娘，您今天可太厲害了！不僅幫石頭洗清了冤屈，還讓劉媽媽吃了癟！”
沈清婉笑了笑：“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。在這府里，咱們雖然勢弱，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實人被欺負?！?/p>
她心里清楚，今天這事，看似是幫了石頭，實則也是在幫自己。在這深宅里，多一個人感激，就少一個敵人。石頭雖然只是個小仆役，卻能在關(guān)鍵時刻幫上忙。
傍晚，福安又送來了柳文軒的信，這次是一張字條，上面寫著：“今日之事，做得好。只是劉媽媽記仇，往后怕是會給你添麻煩，多加小心?！?/p>
沈清婉看著字條，心里暖暖的。這位表兄，倒是個心細的。
她把字條收好，走到窗邊，看著天邊的晚霞。這京華沈院，就像一個巨大的棋盤，每個人都是棋子，又都在試圖成為執(zhí)棋人。她不知道自己未來會走到哪一步，但她知道，只要守住本心，行得正坐得端，總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。
夜色漸濃，西跨院的燈又亮了起來。沈清婉坐在燈下，繼續(xù)核對著賬本，只是這一次，她的心里多了一份踏實。她知道，自己不再是孤軍奮戰(zhàn)，至少，還有人在默默關(guān)注著她，提醒著她。
而這份細微的波瀾，或許正是改變一切的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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