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砸在蘇挽遞來的作業(yè)本上,紙頁邊角迅速卷曲。她轉(zhuǎn)身時,發(fā)尾掃過顧昭的手背,涼得像初春未化的雪。他望著她逆著雨幕離去的背影,忽然意識到那句“記得帶傘”不是玩笑——校門口的梧桐樹下,黑色轎車已經(jīng)等候多時。
司機撐著傘站在車門旁,西裝肩線被雨水壓得微微下墜。后座的人影在暮色中模糊不清,唯有雪茄的紅點一明一暗。車窗半開,皮革座椅的氣味混著潮濕空氣涌出來。
“昭夜。”車內(nèi)傳來低沉的聲音,像是從很遠(yuǎn)的地方傳來,“上車?!?/p>
他站在原地沒動。雨點開始砸下來,在水泥地上濺起細(xì)小的水花。遠(yuǎn)處傳來鈴聲,可能是晚自習(xí)開始的信號,也可能是其他什么。
“先說好,我不去警局?!彼f。
車內(nèi)沉默了幾秒。然后,一個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探出身來:“跟我回家。”
車門打開時,一股暖風(fēng)撲面而來。顧昭低頭踩進積水,鞋底發(fā)出“咕啾”一聲。他彎腰準(zhǔn)備鉆進后座,卻被父親伸手?jǐn)r住。
“別把車?yán)锱獫?。”男人皺眉,語氣不重,卻帶著與生俱來的命令感。
顧昭愣了兩秒,才意識到對方是嫌他身上的雨水會弄臟真皮座椅。他直起身,任由雨水順著發(fā)梢流進領(lǐng)口,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。
“我剛才說過了?!彼帜ǖ艚廾系乃?,聲音沙啞,“我不跟你走?!?/p>
男人收回手,雪茄的紅點在昏暗車廂里晃了一下。他靠回座椅,指節(jié)輕叩扶手,像是在等什么人開口認(rèn)輸。
“你媽當(dāng)年也是這樣倔?!彼鋈徽f,語氣里聽不出情緒。
顧昭瞳孔猛地收縮。雨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車門踏板上,濺起一圈圈漣漪。
“她臨終前想見你最后一面?!彼犚娮约旱穆曇簦袷菑男厍蛔钌钐帞D出來的,“可你在哪里?”
男人的手指停頓在扶手上,雪茄煙灰簌簌落進煙灰缸。
“你以為我不知道?”顧昭往前半步,雨水灌進車內(nèi),浸濕了昂貴地毯的一角,“奶奶病危的時候,你在談一筆并購案。她咽氣那天,你在簽收購協(xié)議?!?/p>
他喘了口氣,喉結(jié)上下滾動。雨聲更大了,車頂被敲打得噼啪作響,像是催促兩人快點撕破最后的偽裝。
“你說我是逃兵。”他冷笑一聲,手指掐進掌心,“那你呢?你逃了多久?”
男人終于開口,聲音比剛才低了些:“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,像在證明什么?”
“證明我不是你填補空缺的工具?!鳖櫿岩蛔忠痪涞卣f,雨水順著下頜滴在胸前,暈開深色痕跡,“證明我不是你失敗婚姻的替代品。”
車內(nèi)陷入死寂。雪茄摁滅在煙灰缸里,火星濺出又熄滅。男人松了松領(lǐng)帶,露出鎖骨處一道淡疤——那是十年前車禍留下的,當(dāng)時他正在趕往醫(yī)院的路上,卻接到談判代表的電話。
“復(fù)讀浪費時間?!彼_膝上的文件夾,“你該學(xué)的不是這些。”
顧昭瞥了一眼文件封面,上面印著“A市一中醫(yī)療費用結(jié)算單”。他突然大笑起來,笑聲混著雨聲顯得格外刺耳。
“原來在你眼里,連她的葬禮都是浪費?!彼税涯槪恢恋舻氖怯晁€是別的什么,“你以為我需要這筆錢?”
男人沒有回答。他盯著兒子濕透的校服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那件衣服的左肩有一道裂痕,像是被人扯壞的。這讓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天,自己穿著同樣破損的襯衫沖出家門,身后是妻子哭喊的聲音。
“你爸來了?!碧K挽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。她當(dāng)時站在教室門口,抱著作業(yè)本,眼睛亮得像要燒起來,“你知道他肯定在老校區(qū)門口等著。”
他知道。但他沒想到會是今晚。
“你以為復(fù)讀就能改變什么?”男人忽然開口,語氣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軟化。
“至少比當(dāng)個逃兵強?!鳖櫿艳D(zhuǎn)身時扯斷一顆紐扣,金屬扣落入積水,無聲無息。
車門重重關(guān)上,震得傘面水珠四散飛濺。后視鏡里,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雨幕深處。
車內(nèi)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音,清脆而絕望。
“你媽當(dāng)年也是這樣倔?!蹦腥说吐曊f,引擎隨即啟動。
雨越下越大。積水漫過顧昭的腳踝,他踩著水花往校外走,校服貼在背上,像一層冰冷的殼。路燈的光暈在他身后拉長,投下細(xì)長的影子,像是某種告別的姿勢。
他沒有回頭。
雨點砸在柏油路上,濺起的水花里映出霓虹燈扭曲的影子。顧昭踩著積水往前走,校服貼在背上,冷得像一塊鐵皮。街邊便利店亮著暖黃的燈,玻璃門開合間飄出關(guān)東煮的香氣。
他摸出手機,鎖屏上還留著蘇挽的未接來電。指尖懸在回?fù)苕I上方,終究沒按下去。
拐進巷口時,身后傳來引擎聲。他加快腳步,卻聽見輪胎摩擦地面的刺啦聲。
“小昭?!避嚧敖迪拢冻鲆粡埮c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。男人的手搭在方向盤上,腕表折射出冷光,“上車?!?/p>
顧昭停下腳步。雨水順著發(fā)梢流進衣領(lǐng),他盯著男人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表帶:“我不需要你管?!?/p>
“你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,能去哪兒?”男人熄了火,語氣不重,卻帶著命令感,“跟我回去?!?/p>
“回哪個家?”他冷笑一聲,喉結(jié)上下滾動,“你和誰的家?”
男人沉默幾秒,雪茄的紅點在昏暗車廂里晃了一下:“復(fù)讀浪費時間。你該學(xué)的不是這些?!?/p>
顧昭瞥見副駕座上的文件袋,邊角印著“A市一中”字樣。他突然笑起來,笑聲混著雨聲顯得格外刺耳。
“你以為我需要這筆錢?”他抹了把臉,不知擦掉的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,“你連她最后想見的人都不是?!?/p>
車內(nèi)陷入死寂。男人松了松領(lǐng)帶,鎖骨處的淡疤在昏暗燈光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
“你媽當(dāng)年也是這樣倔?!彼鋈徽f。
顧昭瞳孔猛地收縮。雨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車門踏板上,濺起一圈圈漣漪。
“她臨終前想見你最后一面?!彼犚娮约旱穆曇?,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,“可你在哪里?”
男人的手指停頓在扶手上,雪茄煙灰簌簌落進煙灰缸。
“你以為我不知道?”顧昭往前半步,雨水灌進車內(nèi),浸濕了昂貴地毯的一角,“奶奶病危的時候,你在談一筆并購案。她咽氣那天,你在簽收購協(xié)議。”
他喘了口氣,喉結(jié)劇烈滾動。雨聲更大了,車頂被敲打得噼啪作響。
“你說我是逃兵?!彼湫σ宦?,手指掐進掌心,“那你呢?你逃了多久?”
男人終于開口,聲音比剛才低了些:“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,像在證明什么?”
“證明我不是你填補空缺的工具?!鳖櫿岩蛔忠痪涞卣f,雨水順著下頜滴在胸前,暈開深色痕跡,“證明我不是你失敗婚姻的替代品?!?/p>
車內(nèi)一片沉寂。男人松開方向盤,袖口露出的手表帶泛著冷光。
“跟我回家?!彼f。
顧昭轉(zhuǎn)身時扯斷一顆紐扣,金屬扣落入積水,無聲無息。
雨越下越大。